李建國反覆念叨著讓春霞回到深圳的事情，春霞懷有身孕，在農村有諸多不方便，肚子裏可是兩個孩子啊，怎麽能因為自己，讓未出世的孩子跟著自己在山溝裏遭罪呢？

“爹，咱們這裏山清水秀，空氣清新，家裏缺什麽，盡管讓小兵到朧原縣去買就是了，哪裏比在深圳的生活差呢？自從我到深圳後，每年也就是陪伴著爹五六天的時間，現在公司走上正軌了，公司裏有陸媛和小雲在呢，我好好陪陪您。”春霞看著李建國蠟黃的臉，李春霞 臉上掛著擠出來的笑容，跟李建國說道。

“大叔，您看看這樣行不行？不如您跟春霞一起回深圳住幾天，咱們自己開車回去，一晚上就到了。春霞到深圳後能休息一段時間，您也更換一個環境，說不定到了深圳之後，身體會恢覆的快一些呢···”倪鴻小聲征求著李建國的意見。

倪鴻知道，對這些眷戀故土的老人來說，身體健康的時候，都不願意離開從小長大的村子，更何況現在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呢？

果不其然，李建國聽到倪鴻的話，直搖頭。

“閨女啊，我從小就在這個山村裏長大，穿著布鞋踩在松松軟軟的地上，渾身感到踏實。一出門，看到一塊塊冒著綠芽的莊稼地，村裏鄰居打著招呼，摸摸地裏的土坷垃，才能感覺到我現在還是一個能喘氣的人。過年的時候到春霞家一趟，不瞞你們，我 在春霞那裏喘氣都喘不動，老感覺憋悶的厲害，我啊，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裏吧。”李建國說完，虛弱 閉上眼睛，不再說話。

李小軍走上前來，抱起了坐在椅子上的李建國，小聲對李建國說道：“爹，坐的時間很長了，咱們到炕上睡一會吧。”

春天一到，氣溫逐漸升高，李建國越來越覺得渾身無力，身上的疼痛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，每疼一次，都讓李建國感到生不如死，要不是眷戀著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光，李建國真想結束自己這條備受折磨的生命。

李建國告訴自己，不能再做一些讓孩子們備受折磨的事情，再疼，再難，也要挺過去。

李春霞和倪鴻站在窗戶邊，看到蓋著厚厚被子，蜷縮成一團的李建國。

那個曾經魁梧的如同山一般的父親，轟然倒下了，一米七多的個頭，縮成小小的一團，厚重的被子底下，凸出一個小小的包。

倪鴻擔心的看著春霞。

倪鴻太理解春霞了，春霞是一個懂事重感情的姑娘，當年到倪鴻的家電銷售公司上班的時候，不經意間跟倪鴻說起過自己跟父親的過節，即便當年因為李建國的原因，春霞沒有能如願到省城上大學，更是因為李建國的原因，差點嫁給一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，而春霞對父親犯下的這些錯誤，從來沒有表示過對父親的記恨。

春霞總是說，娘去的早，父親一個大老爺們，辛辛苦苦的拉扯自己和弟弟小軍，家裏雖然窮，但是也拼勁了渾身的力氣，沒有將自己和弟弟送給別人，憑著一身力氣和一雙幹木匠活粗糙的手，把姐弟兩個拉扯成人。

養育之恩是最大的恩情，怎麽能因為一點點過節，而記恨自己的老父親呢？再說自從春霞到深圳後，李建國的話語之間，多次流露出對自己以往的做法的懊悔和悔恨。春霞總是安慰李建國這說，過去的事情，不要再提了，過去就是過去了，如果沒有父親的這些做法，自己怎麽能夠到達深圳呢？怎麽會遇到小兵，怎麽會結識倪鴻和陸媛，又怎麽會擁有自己的事業呢？

春霞總是說，早年間，父親為了撫養自己和小軍，吃盡了苦頭，現在自己有能力，一定要讓爹享受一下生活，將早些年錯過的生活全部彌補回來。

子欲養而親不待，生活剛剛好轉，自己的父親卻遭受著病痛瘋狂的折磨。更讓人絕望的是，面對遭受病痛折磨的父親，自己卻無能為力。

春霞是一個堅強的女孩，在別人面前，呈現出自己最堅強、最樂觀的一面。面對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父親，春霞強忍著滿心的痛楚，強迫自己在父親面前，掛著輕松的微笑，唯恐因為自己的言語和情緒，讓李建國增加嚴重的心理負擔；在小軍面前，更是要充當一個姐姐的角色，唯恐小軍太過擔心和傷心。

春霞心裏的 苦，只有在夜色人靜，躺在小兵身邊的時候，和小兵訴說一下心裏沈悶和痛苦，傾訴完之後，第二天，又會跟昨天一樣，堅強的站在李建國和李小軍面前。

“春霞，你別老站著，腰哪能受得了。”倪鴻拉著春霞的手，扶著春霞坐了下來。

小兵從屋子裏搬出兩把椅子，讓倪鴻靠著春霞坐下來，就在春霞和倪鴻說話的間隙，小兵從屋子裏端著一盆洗好 蘋果走了出來。

“倪姐，來吃一個紅富士蘋果。”小兵遞給倪鴻一個又大又紅的紅富士蘋果。

“小兵，這些蘋果，是村子裏產的還是在外邊買的？”倪鴻接過蘋果，若有所思的問道。

“到朧原縣商場買的，我爹就喜歡吃紅富士蘋果，咱們村子裏倒是有幾棵蘋果樹，是國光和金帥，我小時候吃過，口感酸澀，皮厚肉硬，口感不好，我爹不喜歡吃。”春霞手裏拿著一個蘋果，來回翻看著，小聲說道。

自從李建國到深圳吃過紅富士蘋果之後，對紅富士蘋果念念不忘，皮薄甘甜多汁的紅富士蘋果，一口咬下去，滿嘴甜甜的汁水，一點酸澀的感覺都沒有。從深圳回來的時候，李春霞特意給李建國買了一箱蘋果，李建國回到村子裏後，給村裏的左鄰右舍分了一些，吃到蘋果的村民，紛紛對這個蘋果讚不絕口。

李建國病倒之後，一點胃口都沒有，每天吃很少的流食，聽李建國說想吃紅富士蘋果後，楊小兵特意到朧原縣商場購買了一箱蘋果回來，而李建國，拿到蘋果後，根本吃不了多少。

“老人現在胃口不好，吃不了多少，變著花樣給大叔做做，給弄個蘋果罐頭，打個水果汁，看看變著法子大叔能喜歡吃吧。”倪鴻建議著說道。

“是啊大姐，羅嬸在這裏，總是變著花樣給爹做著吃，昨天給爹榨的水果汁，倒是喝了一杯。”

“你看看，春霞，光顧著跟你聊天了，忘了跟你說這個事了。”倪鴻一拍腦袋，指著停在門外的吉普車。

“春霞，剛剛看到紅富士蘋果我才想起來這件事了，這不，你上次給我打過電話，說計劃在村裏創業的事情，恰巧我到省城辦事的時候，我有一個技術員朋友，搞果苗嫁接的，他有一些蘋果樹苗子，我要了一些，我跟他說了你老家的狀況，他說這種果樹，非常適合生長在你們這樣的山區地帶，果樹苗我帶過來了。”

倪鴻等三人來到車邊上，打開車門，倪鴻拿下來一堆果樹苗。

果樹苗很小，枝丫上冒著小小的嫩芽，樹根上帶著潮濕的土壤，包著樹根的塑料膜上，有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。

“倪姐，您想的真周到！”李春霞看著倪鴻黝黑的臉膛，感激的說道。

前兩天李春霞 還跟楊小兵合計著，弄一些紅富士的蘋果樹栽種到自己家 地裏，不管爹的病情怎樣，爹喜歡的紅富士蘋果樹栽下，會一天天的茁壯成長那個，爹或許能吃到自己栽種的果樹的果實呢？

“倪姐，你和春霞還真是心有靈犀啊！”小兵笑著說道，將蘋果樹苗搬了下來，抱起樹苗走到了院子裏。

“姐，這是紅富士蘋果樹？”走出院子的李小軍，好奇的看著放到墻角的果樹苗。

“是啊，小軍，現在是三月，正好是植樹的最佳季節，下午你和小兵把這些果樹苗栽種一下吧，等過個兩三年，這些果樹苗也能開花結果了，到時候爹想吃紅富士蘋果的時候，到自己家的果園裏摘就可以了。”話一說完，李春霞的臉上已經是淚如雨下。

李小軍難過的低下了頭，不敢看李春霞的臉。

“春霞，過來。”倪鴻輕輕拉著春霞，來到椅子上坐了下來。

“春霞，我知道你很難過，這種事情，不管是誰遇到都會挺不住，你已經做的夠好了，你是一個稱職的女兒，一個很棒的姐姐，待會建國叔睡醒了，跟建國叔說一下，準備栽種紅富士蘋果樹的事情，讓建國叔高興高興。”

倪鴻拿起一張紙巾，輕輕擦著李春霞臉上 淚水，輕聲安慰著李春霞。

肚子裏的小生命，像是能感受到春霞的傷心和難過似的，用小腳丫輕輕的踢著春霞，春霞感受刅孩子的力量，將手放到小腹上，小聲跟肚子裏的寶寶說著話。

“寶寶們，你們阿姨來了，阿姨給咱們帶來了蘋果樹，等你們兩三歲的時候，蘋果樹就能結果了。”

“春霞，這兩個孩子，給起名字了嗎？”倪鴻問道。

“倪姐，沒有呢，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。”提起肚子裏的孩子，春霞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來。

“倪姐，你給孩子起個小名吧。”春霞微笑著對倪鴻說。

“春霞，這件事情，我自己做主了啊，我這輩子沒有兒女緣分，這兩個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了，我可是要做這兩個孩子的幹媽，小兵、春霞，你們可一定得答應我！”春霞將手放到春霞的小腹上，感受著孩子的力量。

孩子像是感應到了似的，用力的踢了幾下。

“春霞，小兵，孩子小名就叫平平、安安吧，祝福咱們的寶貝們，永遠平安、健康、快樂！”倪鴻露出燦爛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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